那年秋天去潍坊。部队的一个案子。陪我去潍坊的是一个上尉。高密人。姓刘。很豪爽很实在,和我很对撇子。 途经高密。
也是十一月。笔直的公路两旁,种着一排排笔直的白杨。叶子黄了。秋阳照耀在这些树上,给这些黄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。许多羽毛艳丽的小鸟,不时地掠过明净的天空。
这时候,上尉转过身来,笑眯眯地对我说:“领导,不赶时间,我回家趟?”
“谁是领导?你才是领导。我一切行动听指挥。我说你不要这么虚伪好不好?”
“那就绕点路。”说着,他朝我使了个眼色。“三个月没见着老婆了。”
我明白了。“这是好事啊。”我说。“本律师善解人意。”
军用吉普在门口停了下来。按我的意思,我和驾驶员在车上等着就行了。可是上尉不允许。上尉说院子很大房子很多你们先吃苹果后吃醋。
什么叫“先吃苹果后吃醋”?本想问个明白。可大战之前,最好不要给人添乱。
他老婆很漂亮。
吃苹果的时候我问开车的那个小兵后吃醋是什么意思。小兵回答:“村里有个醋厂,一百多年了。很有名。一会儿你就知道了。”
“很好。”我说。
可是上尉不好。上尉那事儿总共才用了十分钟。市场疲软,满足不了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的需要。
又过了十分钟我们到了醋厂。厂长对上尉很热情。好像是惯例 —— 一人一个大茶缸。满满四茶缸——厂长陪着。
清澈。清纯。清香。
豪爽。豪迈。豪放。
厂长上尉小兵咕嘟咕嘟几大口,茶缸下去了三分之一。轮到我了。我也嘟咕嘟几大口,我也一茶缸下去了三分之一。
透心凉。
高粱醋。好喝的醋。是醋都酸。但人家这醋酸得不是那么凶、不是那么恶、不是那么狰狞。这醋酸得能够接受。这醋酸中带着甜头儿。下咽以后,这种淡淡的甜从口腔滋润到嗓子,从食管滋润到胃窦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,也不知道在哪个环节,这种淡淡的甜已经转换成阵阵余香。这种余香来自酿造而不是来自勾兑。这种余香来自劳动而不是来自投机取巧。
给了我四瓶。正品。这时候才弄明白,我们干杯的醋是招待醋,度数低。
继续赶路。大战之后的上尉仍然神采奕奕。“却原来你很能吃醋。”他说。
是啊。却原来我很能吃醋。
评论